小时候，每到春节的夜晚，小伙伴们便相约走上街头，手里提着纸糊的灯笼，排着长队一边走一边唱：“打灯笼会儿哟，过新年哟，我妈给我压岁钱哟……”灯光在夜幕中摇曳，雪地上洒下一片金辉。灯光、白雪，交相辉映，灯笼上的红“福”字显得更加红艳。一个姑娘见了，问我灯花是谁剪的？我说：“是妈妈呀。”姑娘赞一声：“真好！”便走开了。

  这姑娘叫云翠，我叫她翠姐，她家离我家不太远。过了几天，翠姐找上门来，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纸，央求母亲教她剪纸。母亲愉快地答应了。母亲盘腿坐在炕沿上，将红纸叠了几叠，也不画图样，拿起剪子就剪。她一边剪，一边说：“弯如弓、尖如针、缺如齿、细如线。记住这四句话，就行了。”母亲就像变戏法儿，不大工夫就剪成了。展开一看，是一幅“鲤鱼跃龙门”：那鳞、那尾、那鳍，该弯的弯，该圆的圆，恰到好处。翠姐高兴极了，母亲也露出慈祥的微笑。翠姐端详着剪纸，满脸笑靥：“大妈，我认您老作干妈吧！”母亲笑笑说：“好自然好，还认啥呢！”翠姐长得俊俏，心灵手巧，尤其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地透着灵气。母亲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可是怕日后老了给她添麻烦便谢绝了。从那以后，翠姐常来我家跟母亲学剪纸，就像一家人一样。

  转年春节，我又打“灯笼会”，从翠姐家门前过，见她家窗户上出现了窗花，鲜红鲜红的很显眼。一位老奶奶夸赞道：“这姑娘手真巧，谁说（娶）了去，谁有福。”说来也巧，翠姐的剪纸技艺，还真的让县城一个小伙子动了心，说啥也要娶她不可，后来就真的成了亲。结婚前几天，翠姐买来大红纸，喜花、礼花剪了一大堆，被褥、衣服、脸盆，所有嫁妆都摆衬上了，映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结婚那天，姑娘满怀喜悦地带走了美好憧憬，带走了剪纸艺术，留下了亲人的牵挂，也留下了我难舍的思念。

  斗转星移，岁月如流。如今，母亲的时代早已过去。但城乡过年贴窗花的习俗依旧，只是手工剪纸风光不再，取而代之的，多是机器刻制的，内容也都是清一色的“吉祥如意”“招财进宝”之类，很难找到昔日那种形式多样、丰富多彩的手工剪纸了。然而，让人欣慰的是，近来竟有不少剪纸爱好者，不仅继承了前人的剪纸技艺，还在内容与形式上有所创新和突破。有一个叫田庆荣的退休干部，就是其中一位。那天，我跟她聊起剪纸，她说才艺是母亲教的。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谈起剪纸体会：“剪纸就四句话：弯如弓、尖如针、缺如齿、细如线。”听她这么一说，我忽地就想起小时候母亲教翠姐说的话，怎么连一个字都不差呢！再看她剪纸的姿势，跟母亲和翠姐一个样。

  我不禁疑惑起来。记得小时候，听说翠姐嫁的那小伙儿就姓田。也许，眼前这女子就是他们的后人，那剪纸技术就是翠姐做了母亲后传授给她女儿的吧。正胡乱猜想着，田庆荣拿出一大摞剪纸给我看。剪纸有浓郁的生活情趣，形象简洁、优美、朴实、大方，幅幅精彩。她创作的100多幅剪纸作品，有不少入编《中国民间艺术精品集》等，多幅在《人民日报》《中国书画报》上发表。我问她是怎么爱上剪纸的，她笑着说：“一拿起剪刀剪纸，就想起母亲。”她说要把母亲的剪纸技艺传承下来，把剪纸当成一种乐趣、一种享受，只要一有空闲，就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剪出来。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我接触的剪纸艺人，大多是上了点年岁之人，她们受前辈影响，一直迷恋剪纸艺术。今后有没有可能出现断代呢？前些天看电视节目，才知道好多学校开展了“剪纸进校园”活动，从小培养孩子们的审美情趣。有一位小学教师，她从6岁开始跟祖母学剪纸，喜欢剪人物头像和动物。在课堂上，她教学生们剪蝴蝶，只几剪子，一只蝴蝶便脱颖而出。老师在上面讲，孩子们在下面学，剪得好的，自然少不了一顿夸奖，孩子们的兴趣更浓了。

  剪纸──剪出心中所爱，剪出美好生活，剪出吉祥和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