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 军——归田之禧(图)
前不久,收到著名书画家华非先生从天津寄来的快递:一罐陈年普洱,几件复印资料,一封长信,还有一件书法作品。信里讲,欣闻侯军“解甲归田”、重回北地,特以宁斧成先生的笔意,书写“不容易”三字为贺。我连忙打开书法字幅观看,果然是结字新颖,造型奇谲,尤其是那个“容”字,刻意留白,充满空间构成的意味。
宁斧成先生是华老的业师,早年对华老的书法篆刻助益良多。华老不忘师恩,新近鼎助编辑出版了《宁斧成书画集》。上月我和李瑾赴津拜望华老时,他曾赠我一本。浏览一过,使我对这位老先生的艺术风格印象颇深,尤其是他那一笔独具风神的隶书,让人眼前一亮。如今,华老这幅“不容易”特以宁公的笔意出之,具有相当强的辨识性。我还特别留意到华老所题的上款:“侯军归田之禧”——从打前年正式退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祝辞。凝视着这六字赠言,我不禁感慨万千。
我把华老的这幅字高挂在书房墙上,每天仰观之欣赏之品味之,会心处不可言说。忽然记起,五六年前,好友陈浩也给我刻过一方随形小印,印文也是“不容易”。或许当时我还未到“归田”之年,陈浩兄也并未解释他刻此小印的意旨,当时好像全然没有心动之感,至少没有此刻凝视华老书法时的万千感慨。由此看来,这“归田之禧”才是触发心动的肯綮所在。
自古中国文人,既看重“出山”,更看重“归田”。儒家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出山意味着“兼济”之始,归田则意味着“独善”之结。出山固然是一代代书生的理想之途,而归田又何尝不是一代代文人的向往之境?陶渊明的一篇《归园田居》,道尽了书生在仕途颠踬中幡然大悟后的清醒,遂使“归田”二字演化成一个内蕴无比丰富的“象征符号”——归田,意味着阅尽沧桑后的宁静,亲历风波后的超然,尝尽人生百味后的淡泊,看透世态炎凉后的达观。“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陶公《归去来兮辞》中之田园,既是写实,更是写意,是书生们心灵之净域、精神之家园。能够平安地脱去万累,解甲归田,这难道不是一禧么?
“归田”使人摆脱尘间俗务,心境复归澄明,回望自己的来时路,感觉确实大不相同。“不容易”简简单单三个字,蕴含着多少苦涩辛酸,隐藏着多少跌宕起伏。不要说求学的艰难,也不必讲职场的跌宕,更不要忆起生活乃至生存的困顿……那些不容易都是可见可感可触摸的,更深刻的“不容易”则是烙印在心底的那些委屈、那些隐忍、那些打落门牙肚里吞的悲愤,以及在强大压力和极度不公时的那种孤独无助、那种倾诉无门、那种欲哭无泪的绝望心境……不容易啊不容易,能够挺得住、扛过来、闯过去,都不容易,而更不容易的则是挺直腰杆,保持着人格的完整和尊严,从容淡定地迈过所有人生逆境,微笑着迎来自己的“归田之禧”——真心感谢华老赠给我这件内蕴丰富、发人深省的贺幅,尤其要感谢这位饱经沧桑、年届九旬的老人家,把“不容易”和“归田之禧”这两个卓异的意象拼合在一张纸上——这是华老将自己熔炼一生得出的深邃哲理,用如此简单如此直白的方式,传授给我这个晚辈。其意旨何其深也,其关爱何其厚也!
来源:天津文学艺术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