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某种意义上有点冒充铁杆球迷的嫌疑。但坦率地讲，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在卡塔尔打响揭幕战之前，我确实被“镇”住了——不只是被足球，更是被人们对足球的“迷”所镇住了。多年前《讽刺与幽默》周刊上刊载了一幅漫画，说的是茫茫太空上多了一个球——足球，四年出现一次，地球似乎成了它的卫星，整个地球环绕着它转动与运行，漫画画得极为生动与传神。面对这一“天文”现象，我更为在此期间各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感到深深的遗憾。因为在世界杯期间，无论从学校走到街道，还是从城市走到农村，几乎每一个窗户的灯光都发送出同一种声音。那声音是为精彩的进球叫好，也是为让人扼腕的失误而叹息。它们在夜空里将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交织成一个整体——球迷。

　　只要你看了几场世界杯比赛，就不得不承认人们没有理由不选择足球而去选择电视剧——这里，我想用电视剧代指文学。因为足球往往“比文学更文学”。一场精彩的球赛，其文学水平远远超过一篇三流的小说。文学所具备的诸多要素，足球都有。比如人物，足球人物风采各异，魅力无穷，是球迷们关注的重点之一。比如主旨，人们在看足球时常常谈到民族性格、国家尊严、生命意志等。然而，在所有这些里面，最精彩的还是情节。足球比赛的情节是太抓人了，波澜起伏、变化万千，丝毫不亚于文学。唯一不同的是，一般作品中的情节在人们的想象力之内，而球赛的情节，却更多地超出人们的想象——谁能预料比赛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进球？

　　迷恋足球是社会发展的一个表征。在中国，足球成为话题，至少有两个因素不可忽视：一是进入了小康社会；二是电视、网络等大众传媒得到很大发展。由此我想到一个问题：随着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而来的也许将是传统文学“文本”的破裂。在既往的日子里，文学给读者提供了多种享受：精彩的故事、有魅力的人物、有深度的思考等。多种享受凝聚在短暂的审美阅读里，那是以前岁月里的人们一种经济的、有品位的获得愉悦的方式。因而，在那时，一篇稍有看点的作品便可引起轰动效应。然而今天，那个产生轰动效应的、能给大多人以享受的传统的文学文本正在走向衰落。要欣赏精彩的情节，人们走向球场；要去思考，也不一定非读作家的小说或诗人的诗歌，人们可以走向影院——看一部优秀电影，给人的启发远比看一本书直接且高效。

　　往日由虚构的文学文本完成的任务，今天已经被不同领域的文体艺术形式所割裂和瓜分。它们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同时对文学进行挑战和挤压，与作家争夺接受者。这是社会进步的产物，也是文明发展的结果。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使人们在下班后更想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放松身心；日益机械复制式的现代工业文明，使人们更有对惊险和传奇加以体验和窥视的需求；日益多元的社会，又使人们有了更多的对生活的深思和感悟。总之，人们的欣赏水平和精神需求都提高了，文学作品已经不能独领风骚，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欣赏欲求。

　　作为一个文学从业者，以上表述也许对文学有些不恭不敬，但我接下来要问的恰恰是：在传统的文学文本破裂的时代，文学何为？

　　窃以为，文学虽然是艺术文化领域多元中的一元，但究其根本，它也是无法被取代的。文学毕竟是一种古老而独特的艺术形式，人类对文学的接受也是源远流长，其来有自。但多元化时代的到来，却促使文学从业者们不得不做出某些改变——毕竟，用一点小波澜冒充大故事、用一点小感悟冒充大智慧、用一点小技巧冒充大艺术去搪塞读者的方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此看来，文学应该打破文本的疆界，向其他文体艺术领域吸取资源、寻求启迪。比如，想一想，世界杯期间，为何所有球迷都围着足球转？如何让文学像足球一样，调动起人们集体无意识中原始而狂野的激情？

　　是的，有时候人们选择一种爱好，并为之着迷时，其实是将之当成一个心灵的出口；那么，当下的文学应如何书写，才能抓住人心，抓住读者，让读者欲罢不能呢？

　　这也许是一句绕口令：只有当文学认识到文学的春天不只埋藏在传统的文学文本里时，文学才会有更大的生命力。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