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学者姜维群

古今拜年拜个啥

三龙肃威，三阳开大运；

九域清晏，九水福津门。

天津文学艺术网讯: 除夕和初一是春节聚拢型的团聚，但初一一到，又是发散型的放射，谓予不信，有诗为证。如清人樊彬《津门小令》说初一： 

“津门好，元旦更增华，室暖共围欢喜火，窗新早插吉祥花，锣鼓闹家家。”欢喜火、吉祥花、锣鼓闹，过年气氛浓。

外面的鞭炮响了，锣鼓闹了，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做啥？拜年开始，有元人欧阳玄《渔家傲》词为证：“绣毂雕鞍往来闹，闲驰骤，拜年直过烧灯后。”穿着新袍戴着新帽，骑马驾车拜年去，一直拜到元宵节后，正像天津卫的说法，不出正月拜年都不晚。在此敢问一句：

拜年拜个啥？什么内容？

拜年主要是这个拜字。拜是华夏文明的重要礼仪，是表示恭敬的一种礼节，即行礼时下跪，低头与腰平，两手至地。跪拜是国人恭敬的最高状态，只跪不行，还得低头两手至地，俗语叫磕头。

说到这可以说拜年拜啥了，就是大年初一走出家门到亲友长辈家去磕头，道一句过年好。

中国自古爱“拜”，这是因为生产力低下，什么都抵御抗拒不了，自然力的旱魃洪灾风雹冰雪，惹不起；皇权威衙门恶上司刁，躲不过，故而天地山川河海没有不拜的，即使九五之尊的皇上，到了什么日子祭天祀地叩鬼神，照样磕头。

拜字组成的词条有很多，求人办事叫拜求，见上级叫拜官，佩服之极叫拜服，给皇帝上奏章叫拜表。就是结婚，其代名词叫拜天地。

农村，尤其是南方，最讲究磕头行大礼，近几十年城市磕头大拜之礼被废除，什么过年、红白喜事都是鞠躬代替了磕头。别说年轻人，就是当下六七十岁的这些老年人，成长在火红的年代，早把这些东西扔到太平洋了，不习惯磕头，实际上也不会磕头。

记得前些年参加一位诗词家收徒仪式，几位学生行跪拜礼，各种磕法让人忍俊不禁，唯一女弟子行跪拜礼举手投足中规中矩，一问方知，乃本市西青杨柳青人。由此想到，当年在本市大港务农，凡村中白事必聚集大量人，等着看女婿行跪拜大礼，这是村中白事中的一大看点。为了这个时刻，那些身为人婿者在家中要练习磕头的，会不会磕头，磕得好不好看，都关乎脸面。

书法家余明善先生对待磕头问题似有些“迂腐”，著名书法家李鹤年说过，这余老给太老师拜年，进门跪下就磕头，不管是什么年代，周围有什么人。余明善曾师从文字训诂学家裴学海，裴学海师从国学大师林志钧。20 世纪五六十年代，每年余明善必到北京林宅太老师家拜年，进门就磕头行大礼。每给太师母磕头，太师母笑而不受，说：“你社会主义的人，行的是奴隶社会的礼。”但他照行不误。

做人的至诚真笃常常体现在这里，但是从明清开始，特别在城市，官场的逢迎谄媚酿成了北京送名帖拜年之风。颇像现在的名片，或自己亲送或派人到官府大宅投送以代替拜年，不仅省却了行大礼，还分身有术。连大文人文徵明也未能免俗，他曾写诗道：“不求见面唯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间不嫌虚。”

正因之“世情嫌简不嫌虚”，时下的春节咋拜年？不仅略掉了登门拜年，也没有了名帖名片的投送，网上微信图片美词丽句应有尽有，拈来即用，一键发送完事大吉。

周作人在《新年风俗志》序中说：“一年里最重要的季候是新年，那是无可疑的。换年很有点抽象，说换季则切实多了，因为冬和春的交代乃是死与生的转变，于生活中有重大关系。”其实，年的转换不唯新旧日历的更迭，而是拜年诚挚真情的一句“过年好”。您说呢？

2024年2月7日刊于（中老年时报·副刊  作者：姜维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