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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孙伯翔先生:他活成了一个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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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姜维群

天津文学艺术网讯:(作者 姜维群) 一位书法擎纛旗的大师走了,一个有趣的老头儿走了,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魏碑书法炫目的光环上时,我的脑海中,在听到他逝世的消息时,浮现出的是邻家爷爷、一个走路蹒跚风趣好玩的老头儿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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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灾无病;有茶有书”,此为本文作者撰联,孙伯翔先生书。

这位睿智聪明的长者不说是谁,您已经知道了。

在南开区格调春天小区,下午,常看到老先生在儿子孙建中的扶助下出来散步,有的人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更多的人不知道他是谁,但都知道这位邻家爷爷喜欢打趣,喜欢说笑,你站在他身边,他总是让你堆积着笑容,周身环绕着笑声。

和蔼慈祥自不待言,诙谐幽默,是他智慧的表现。他住在一个门禁需按房号键再开门的楼房,初次登门的人在按键上总是找不到这个“501”,那些常来的人有窍门,就找键盘上没有字的那几个键按一下就行。

一次上楼后我和先生说,别人家的房号键像新的,唯独您家的已经没字儿了,这真的是来人踢破门槛啦。老先生呵呵一笑:“可不没字嘛,都让我磨在墨里写到纸上了。”

全国书法家协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天津书法家张建会当选为全国书协副主席,当天晚上我手机上几乎微信刷屏。翌日我去孙伯翔先生家闲坐,想起一个上联:“先生主席,学生主席,喜逢双席。”

这是怎么回事呢?

老先生的老师是王学仲,曾任中国书协副主席;老先生的学生张建会现在又当选中国书协副主席,真可谓老师是主席,学生又是主席。人生谁有这般巧合,谁有这般幸运?

上下两端占着书协副主席这“两席”,平时喜欢吟诗作对的我,于是想起来这个上联。苦苦思索下联,竟然一夜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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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出空门,百年钻故纸,出头何曾有日;胸系金石气,心怀晋唐风,学书碑帖无町。姜维群撰联    孙伯翔书

进得老先生家门,耄耋之年的他正端坐案前,潜心书写杜甫的《秋兴八首》。于是我把上联说出来,想让老先生再想个下联。

老先生素来才思敏捷,我凡求题跋求题字什么的,他总是略加思索,随后或诗或联句就在腕底流出。记得我曾策划画家魏瑞江“水墨五大道”画展,在水墨画小洋楼册页上,老先生稍加闭目一二分钟,很快便写出下面的诗句:

非是界画瑶池线,驾驭墨色变幻中。

细窥天津五大道,嗟乎人去楼已空。

座座建筑皆文物,尽在历史已逝情。

五大道外饮冰室,后侪依旧怀梁公。

写诗不打草稿只打腹稿,然后直接写出来,这既是他的习惯,也是他无人可及的过人之处。诗贵在意达境远,尤难得有性情性灵,而这些诗中均已具备。此外像谣谚俚语的题画诗,他更是信手拈来,如《牵牛花》诗:“牵牛花,牵牛花,花史册上少见她。牵牛花,牵牛花,村姑插鬓迎朝霞。”

果不其然,老先生听完上联,笑了。说真的没发现自己的先生、学生都是书协副主席,他借用相声里的一句台词说,介不似巧了嘛,介不似巧了嘛。

老先生哈哈笑过说,你说的上联是先生学生,实际上核心是我,就是想挤兑下联让我自己说自己,好,我可没你那么文气,今天凑一个,于是缓缓说道:“你的上联是’先生主席,学生主席,喜逢双席’;我的下联叫,‘左蒙造型,右撞兰亭,也混两奖’。”

2014年老先生获中国文联第11届造型艺术奖,2015年获中国书法艺术最高奖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对于这两项殊荣,他先说是上上下下的抬爱,然后就调侃说,自己是撞大运蒙上了。所以下联用了“蒙、撞、混”三个字,调侃色彩极浓,放在一起,字字跳跃,顿觉趣味满眼,浸透着天津卫的俏皮。

此时一直不曾插话的老先生的儿子孙建中说,我凑一个横批吧,四个字——欢喜一时。

孙建中说,父亲的老师王学仲先生去世父亲是真伤心真难过,学生张建会当了中国书协副主席,父亲是真欢喜真高兴,因为没有比学生超过自己更高兴的事了,学生的进步和成绩是他最大的期望。停顿了一下,这里有一个但是,孙建中说,欢喜只是一时。父亲获“两奖”很欢喜,登门祝贺的人和来电话的一时间很火爆,煞是风光热闹。然而几天过去一切风平浪静,此时父亲的心态早已复归,他这样说:“书法获奖什么的只管一阵子,但是在艺术上不停步才管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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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翔先生书写的扇面

所以,“双席”高兴也好,“两奖”兴奋也罢,都是欢喜,却只能一时。

上联,下联,横批,三个人凑成。其中的祝贺和调侃,欢喜一时也好,哈哈一笑也罢,个中哲理能让人咀嚼再三,老先生毫不伪装的本色流露,更显名士派儿。

都知道老先生的人生并不很如意,书法创作也经历了起起伏伏四个阶段:鼓掌叫好,怀疑讥讽,接受赞许,喝彩称道。老先生的书风取向,换言之可谓艺术追求,正如他自己而言:“起于方正,行于温润,臻于清凉,不殁则求。”孙伯翔的人生经历,也好似股市,一度跌到人生谷底,然后缓慢上行,直至日后的牛市冲天。

许多的事曾经让他很苦闷,但是他能找到化解的办法,那就是画画。

从青年时代他就画画,以此化解纠结、烦恼。他拜天津花鸟山水画大家梁崎、孙其峰为师,两位先生都说他天资高要收他做学生,习书之外学习花鸟画。他的绘画几十年来几乎从不示人。远在1982年,其魏碑书法四屏就惊艳全国,荣获首届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展一等奖,“魏碑巨匠”的光冕至今仍华光四射。而他的画作正式亮相是在2014年11月9日天津美术馆举办的“八十抒怀”书画展上,一幅高2.2米、宽1.9米的巨幅松树画作亮相展厅。借此次展览,他个人捐出50万元给天津市书法家协会,用来奖励在书法大赛展览中获奖的天津书法新人。老先生说:薪火相传,推陈出新是书法艺术不灭的“奥运圣火”,我愿意做一名“火炬手”,更愿为书法艺术的巨松催芽添枝。

上世纪70年代后期,孙伯翔经常到住在西北角的梁崎先生家,在那一间8平方米的陋室,他心生无限感慨。一副对联脱口而出:“八方斋内观云秀,三尺画案听鸟鸣。”“八方斋内”就是8平方米斗室,“三尺画案”就是一块临时架起的木板。

从那时开始,孙伯翔“闭门默练画”,开启了学习老一辈随遇而安的心态读书画画的生活。他想的是,以书法滋养画艺,以画艺静净书法;画境在虚白处体现,书意在实墨上表达;绘画让人注意到书法的“计白当黑”,让人去无墨之处精思,书法则让绘画的着力点放在笔墨上。二者互相补益,互通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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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翔先生送给作者的画作

老先生自诩是农家子,村中的家禽,郊外的野鸟,架上的丝瓜葫芦,篱前的牵牛野菊,慈爱满怀的祖母都入了他的画,进了他的诗。前些年老先生自作的一首诗,道尽书家不纠结、放松但不放任的心态:“转瞬砚耕七十春,而今更喜古中新。休将碑帖分泾渭,剔透清凉最精神。”

人活着什么最幸福?做点喜欢的事,活成有趣人。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做好,如果再能活成一个有趣的人,能给他人带来轻松笑意,那就是功德圆满。

任何人都是自己幸福的工匠,逆境奈何不了,年龄奈何不了,生死奈何不了。

老先生走了,歌德曾经这般比喻死亡,“太阳看起来好像是沉下去了,实在不是沉下去而是不断地辉耀着。”

老先生走了,记住他吧,中国魏碑书法新世纪的纛旗——孙伯翔先生。

(刊于2024年4月30日《天津日报》满庭芳)






来源:天津文学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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