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雷鸣——我的恩师杜滋龄(图)-天津文学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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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雷鸣——我的恩师杜滋龄(图)

杜滋龄

杨雷鸣与恩师杜滋龄合影

天津文学艺术网讯：杜滋龄，1941年生，天津人。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研究生班。师从叶浅予，李震坚先生。曾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系主任，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第一二三届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五、六、七届理事。现任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南开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专家特殊津贴。

我的恩师杜滋龄

杨雷鸣

对我绘画气质影响最大者，莫过杜滋龄老师“盖情足于墨酣，出新意于法度，承笔墨于恬畅，寄妙理于豪放”，四者之绝妙契合，方可使读者感情飞向一个遥远的空间……

1.九月的津城，天高云淡，秋深气爽。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正在“点墨斋”——杜滋龄老师画室里。阳光从窗子流洒进来，轻轻地抚摸着主人珍藏已久的碑贴字画、古今美学经典、中外文学名著、音乐典籍。

室内阔静幽雅，弥散着一种纸墨特有的清香。杜老师在窗前的画案上挥翰点染，沉浸在他的艺术天地中。他虽两鬓添霜，却精力充沛，创作欲望十分强烈。作为一个弟子，我实在又不忍心打断他的灵思，只好静静地恭候在那里。

不时，杜老师放下手中的笔，指着案头旁边的书架子，和颜悦色的说：“小杨子，我要侨迁新居，不便带这么多书，架子上的书归你了！”说完就亲自动手，与我一起装书箱，一口气装了五大箱子。书——知识的海洋，对于画坛新兵的我来说真是如鱼得水，太贵重了。

离开杜老师家时，他又帮我一箱一箱装上车，当我深情地注视着杜老师的容貌、身姿，思绪随着车轮的滚动节奏和韵律起伏，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与杜老师交往的日日夜夜……

我与杜老师结交, 还是在一九八五年八月。当时天津警备区举办了一期“八一书画展览”，杜老师应邀担任书画展的客座评审。展出期间，我有幸认识了杜老师，我的反映部队参加引滦入津工程建设的水粉画《将军与士兵》，得到了杜老师的悉心评点，我兴奋极了。

不久，我带着杜老师创作的封面己经发黄的连环画《朝阳沟》，以及临摩的连环画稿，冒昧地闯进了杜老师的家。我便开门见山地说：“杜老师，我五岁开始临摹您的连环画《朝阳沟》，是它把我领进了绘画之门，今后我就跟你学画了！”杜老师见我态度诚恳，就情不自禁地点头默认了，并热情地接待了我。他看了我的习作也给了我诸多勉励。我高兴得几夜难眠，一个毛头小青年能拜在当代著名画家门下，真乃一大幸事。

《寒云漫雪》

2.截止目前，我师承杜老师己近四十载。这些年来，我同杜老师朝夕相处，形影相依。他不断带我外出写生，海河岸边，津沽大地曾印下我们艰苦涉猎的足迹；塞外大漠，藏北雪域，也曾晃动着我们不懈寻觅的身影。因此，我同杜老师是心心相印，他对我帮人又帮心，我对他知人也知心。

他，给我的印象是话不多，朴朴实实，象个学者。如今他地位变了，有了名气，仍风华依旧，风尘朴朴，不休养懈怠，不炫耀虚浮，仍像个学者。

他, 十一岁就迷上画画，曾用一个月节省的一块五毛的早点钱，从书店买回梦寐以求的一本《怎样画人像》，并按书中传授之法，如痴如醉地画，从家中画到学校，从城市画到郊野，一画就是几年。

他，初中毕业以后，在天津荣宝斋当上一名艺徒。根据分版的需求，他拼命地揣摩四海名家的作品精髓和笔墨，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在艺海中几次扬帆。

他，十九岁那年，叶浅予先生带中央美院的同学来天津学习杨柳青年画，天津美术出版社社长郭钧像“伯乐”一样，把他介绍给了叶先生。叶先生看了他的习作，给了他许多鼓励。从此，他便迈进了艺术殿堂的门槛。

他，一九六三年初露头角，天津美术出版社社长郭钧调他出任连环画编辑。

郭钧要求编辑深入生活搞创作。他到了河北农村。三个月的农村生活，他完成了第一部连环画作品《李双双》，在全国评比中获得三等奖。次年又以《朝阳沟》入选全国美展。这鼓励是巨大的，他愈加勤奋和钻研。

他，十年“浩劫”，被株连成了“黑苗子”。在农村“改造”时，老领导郭钧说：“不要忘记画笔！”杜老师没有辜负老领导的教诲，在逆境中始终坚持写生。

编辑和连环画创作使杜老师开阔了眼界，提高了修养。培养和锻炼了造型能力。画小人书并不简单，它不仅需要准确地把握形象，结构场面，而且更需要观察细节，掌握透视，精于线描，掌握多种技法。这些，对于杜老师说来，是多么重要和宝贵呀！

优秀的成绩有时能敲开机遇的大门。

一九七九年，浙江美院招考中国画研究生。杜老师应试题名。从此，他的艺术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对于一个从徒工自学成家的杜老师，对于这种新的生活是向往以久，激荡心魄的。西子湖畔这所著名美术学府的一切——课堂、资料、导师、学友，乃至校园的灯火，窗外的秋风春雨，他都激动不已。是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他都如饥似渴地倾听、思索、作画。他看到了，理解了更多的传统，比较了南北派画家风格的异同，更清醒地认识了自己。两年的紧张学习，杜老师的艺术情操、艺术品位、笔墨功力的的确确得到了陶冶、净化、升华和飞跃。

两年的光阴，弹指一挥。从浙江回来，他有条件致力于中国水墨人物画的编创。他迫不及待地驾驭一叶扁舟，在生活的海洋里不懈地寻觅着自己的航程。

《跃马高原》

3.正当我沿着杜老师成长的轨迹追忆的时候，思绪忽然被案头堆放的一册又一册的杜老师的《画集〉》所打断，我的思绪也就很自然地从对往事的畅想中回到了现实中来。

毕竟我是杜老师的弟子，所以我敢说，几乎他每出版一册画集，总要先送给我一本。每托手一幅新作，又总是先让我观赏。说真的，目前我所收藏的他的画品、画集，少说有大几十种。这无疑是一种对我的特殊款待。大概是出于这种先读为快的喜悦吧，才使我心血来潮，壮着胆子对他的画品“妄加评断”。

杜老师的画浩若烟海，饱览之余，令人耳目一新。从中我看到了他“渗淡经营”的精彩笔墨和呕心沥血的巧思，也看到了画卷要么粗旷豪放，要么清畅如歌，各有千秋，特点尤其鲜明。

其一，画面以“情”取“势”，情足意浓。

常说“画如其人”，这活一点不假。杜老师的画也像他的人一样朴质，深情。他对生活的爱非常强烈，蕴藏在他心底的激情，常常焕发出他的灵志和才能。他的画醉心于“情“，以“情”取势，情足意浓。对于古今人物、山水鸟兽、异国风情、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细细品位他绚丽多彩，生机盎然的作品，几乎幅幅情随笔动，意足笔酣。幅幅艺无假借，翰墨铸情。从中可以体悟到，他是在用心去感受山川的壮美，人物的绚丽，生命的亮点，也可以看到他对热土的眷恋和对人民的一往深情。

对于杜老师的醉心与情，以情取势，我感触尤深。2000年春，我跟他去藏北雪域高原采风，我见到他的采访本上留下这样几句话：“高原风雪哪能挡住藏族人民的生命之路，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域高原上，我听到的歌声是那么高亢，红彤彤的脸庞闪烁着民族的希望，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休养生息，不知苦，不知累，藏族同胞是我们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最厚道最勤劳的兄弟姐妹。我一直被他们的性格，形象所感染，我不知道今后我还要为他们写上多少诗，画上多少画……”

可不是嘛！如今，五个年头过去了，我粗略地掐算了一下，他的表现藏族风情的作品竟达三四千幅，其中《瑞雪丰年》、《犟牛图》、《乡音》、《春之曲》、《冲破雪雾》、《高原雪韵》、《银白色的珠峰》等，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出猎图》，以及收入其画集的《哈萨克猎手》、《帕米尔雪韵》、《高原雪域奶茶香》、《帕米尔风情》等，也都是他醉心于情，情随笔动而为之。对此，画幅间的题词讲得又是何等绝妙！词云“塔吉克、哈萨克是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特殊民族，对鹰的崇拜是其主要文化特征，跨马驾鹰出猎又是其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他们的力无时不迸发，他们的情无时不横溢，我没有理由不把他们的生活升华为‘神迂而迹化’的艺术境界！”

其二，善于审视生活中的美，捕捉生活中的美。

杜老师对美的感受非常敏锐。秀丽的江南盛景，茫茫的高原雪域，滔滔的白山黑水，浩瀚的大漠落曰，塔吉克人的鹰笛，延边少女的长鼓，版纳姑娘的俏丽恬静，藏区小伙的豪放粗犷，埃及的金字塔影，日本的落缨时节……都曾给他以新鲜，以美感，并由此产生不同的灵感、情思和激情。正是“短长肥瘠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正因为如此，不同的美，不同的风格，不同的技巧，才在他的画集中争姿斗艳。

《钟馗神威图》

《闽南少女》、《布依绣花迎春晨》是杜老师清新俏丽的代表作。画中天真的少女明眸中透露出一种逼人的青春活力和丰韵。洗练的线条，洒脱的笔墨，淡雅的色彩巧妙配合，很自然的构成一首水墨淋漓的抒情小诗。

《侗乡三月》也可谓神来之笔。画面中的侗族姑娘的头微微低下，若有所思的神态里风韵四溢，俏丽中透出几分刚健。她的身资婀娜，神态自若，乌黑的发髻上镶嵌着红色丝带，白色的头巾上衬着蓝色的格条，灰色的笠帽下，藏着一张红晕健美的容颜。与画中的题诗“采一朵侗乡的山花，留下三月的欢歌，一抹淡淡的晨曦里，留看恬淡的笑颜”相互映衬，更显得惟妙惟肖。

近作《雪域风情》、《塔吉克姑娘之风彩》、《帕米尔雪韵》、《亲情》、《雪韵》、《藏族风情》、《高原初雪》等，也非常动人，杜老师紧紧地把握青春少女的眼神变化，通过飒爽英姿和满面春风，给人以鲜活、洒脱的美感，突出表现出少数民族妇女聪颖，刚健的性格特征。

《古老的歌》给人的却是另一种感受。画中维吾尔族老人正弹着热瓦甫，低声吟唱着一首十分忧伤的歌，两眼注视着披头巾的姑娘。从老人那压抑的神态，难忘的眼神，我们似乎感到心脏的血已经凝固，似乎感到我们的眼泪已经淌成了河。

其三，画面既有北宗的宏大气势，也有南派的水墨韵味。

杜老师身处北方，少时师承著名国画家叶浅予先生，后在浙江美院师承著名国画家李震坚先生。几经拼搏，他的艺术素养和艺术功力如火纯青。他用笔洒脱干练，墨韵灵动华滋，线条刚柔相济。他的画如同他的人一样干练朴质，使我们感受到了江南水乡的酣畅，更感受到了塞外高原的浑厚。因此，我认为他的画风的再一个特点，就是集南北两派之特点于一炉，善于把人物置于一个特定的环境来刻画，来塑造，使画面既气势恢弘又墨韵十足。

记得有一次，我俩在西藏和新疆采访，他经常把人物置于高寒风雪或茫茫大漠这一特定环境中去描绘，以揭示人物古朴气质的刚勇、剽悍和粗犷的美。《雪域高原奶茶香》、《雪雾茫茫》、《飞雪藏骑》、《高原雪》、《高原风》、《丝绸古道雪茫茫》、《丝绸古道雪漫漫》、《冲破雪雾，穿越冰川》、《帕米尔风情》等比比皆是。

其中《冲破雪雾，穿越冰川》，描绘了一名藏族少女拉着牦牛在风雪迷雾中艰难行进的情景，画面形象鲜明，动感强烈。在被誉为“高原之舟”的几头冲雪破雾的牦牛的衬托之下，平时，柔弱的少女在恶劣的处境中更显得镇定与坚毅。她紧拉着牦牛，迎着风雪而行。这幅画杜老师思致殊巧，匠心别具，在动静相间的风雪冰川中，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人定胜天的巨大潜力。

《犟牛图》也是一幅难得的惊世之作。画中少女倾斜欲倒的身资和犟牛桀骜不驯的神态构成了特殊的戏剧性的人和牛的较量，尽管这种较量，犟牛终被驯服，但犟牛在它生命的进程中，还毕竟有那么一点点抗争的勇气。绝对驯服的牛是死牛，偶尔发犟的牛才是鲜活的生命个体。这大概就是此画的魅力所在。

《帕米尔风情》一画，是写新疆风情的不俗之作。在一幅长卷中，杜老师精心描绘了十数名憨直、豪放、粗犷的塔吉克青年骑士，还有十数匹形神不一骠悍乌亮的骏马。背景赛马场一挥而就的磅礴气势与和谐的韵律，仿佛让人们感到一阵阵温暖的赛马节气氛扑面而来。画面上劲爽滑动的线，酣畅自由的泼墨，绝妙的营造出了一个人欢马叫的阔大空间。

其四，简笔泼墨大写意作品在画中占的比重很大。

就别具一格的力作而言，当属《庄周梦蝶图》、《神韵》、《放鹤亭》、《克孜尔之梦》、《梦中山》、《帕米尔之秋》、《卡拉奇妇女》、《山民》、《画家石鲁》、《黄宾虹先生像》、《塔吉克少女》、《泼墨肖像》、《延边鼓声》、《画家巴金先生》、《骆驼祥子》、《埃及姑娘》等。

《叨羊赛》

其中《神韵》一画是为大仙铁拐李造像。简约数笔，已入妙境。远居尘世的李大仙，双眼似闭非闭地靠在若大的葫芦之上，或许是厌倦了大千宇宙的世态炎凉，或许是在洞察人世间的不平之事。画面上的大仙一副松散的神态，一双着力的巨足，强烈对比之下，愈发显得惟妙惟肖。

《放鹤亭》一画，初入眼时，篷头粗衣，不守绳墨；细观之下则灵气弥漫，耐人寻味。人物身姿的张扬舒展，神态的放纵驰骋，空中白鹤的飘逸，都深得简笔泼墨的神髓。

为纪念山水画大师黄宾虹先生和文学巨匠巴金先生所作的《黄宾虹先生像》、《巴金先生像》也格外引人注目。此画笔墨简约浑厚，人物神情毕肖，也可以说是两幅佳作。从画中老人的神态里，似乎可以透析出大师生活中的苦衷，艺术创新的曲折，也可以透析出杜老师创作的投入，对大师的仰慕之情。

《梦中山》、《克孜尔之梦》是两幅极具魅力，当以神会的大写意作品。杜老师的创造力极为活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停地探索绘画艺术的本质表现。他的《梦中山》无疑是他寻求创作技法上突破的一种尝试。看似虚笔，实则现实与理想深层的结合。一种内在的自由与选择，一种理解生活，热爱生活，眷恋祖国山川的浓厚情结，一齐拥向毫端，从而将画面推向了“山从笔转，水向墨流”的艺术境界。

《克孜尔之梦》中的型，色，线，更有别于他画，它更注重主观感情的表现。茫茫的大漠落日，佛洞壁画的古奥，飞天的娇柔之美，绵劲致密的线条，诸多因素一一跃然纸上。物象的错落组合，主观感情的表露，孕成了这副颇具抽象韵味的画卷。正是“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

其五，以古典人物为题材的作品也占相当的数量。

杜老师一向尊重历史，尊重传统。他对中国古代琼瑰典丽的绘画遗产，常常是赞不绝口，惊叹民族文化的悠久博精，惊叹大师们的横溢才华。他常说：“我喜欢画我心中崇拜的古代名士，因为他们是我人格上追求的榜样。”

几十年如一日，他浸文淫史，纵横诗书，涵涌画学、“不薄今人爱古人”，通过对屈原、庄周、苏轼、陆游等人的造型，对钟馗除恶，昭君出塞历史故事点画，以及王维、苏轼、白居易诗意的拓展，抒发自己对民族文化的眷恋之情。观赏《庄周梦蝶图》、《陶渊明小像》、《钟进士小像》、《屈子行吟图》、《王维渭川田家诗意图》、《白居易卖炭翁诗意图》、《白居易诗琵琶行意境》、《苏东坡诗意》、《陆游诗意图》等，无不激起人们对历史的沉思，无不感发人们的怀古幽情。

其中《白居易卖炭翁诗意图》，笔墨十分苍劲古朴。画中的卖炭翁那呆滞的神情饱含了多少人间凄苦；颇费功力的环境宣染，更显得雪后山野的空旷和命运的悲凉。从而自然而然地引发人们体悟到人生之艰难与生命力之顽强。

《庄周梦蝶图》创设的梦境更是浪漫绮丽，那是一个得失、是非、荣辱皆无的虚无飘渺的境界。厚重而滋润的墨色使人物的衣纹粗放，卧姿灵动,身下的巨石奇妙，空中飞舞的小蝶翩然，这是多么神奇微妙的物象啊！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杜老师又是多么精于墨色在黑白的强烈对比中融入不尽的诗情画意呀!

《大山里的小姑娘》

其六，画中的笔墨技巧出神入化。

笔和墨在水墨写意人物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它不仅仅是表现人物形神结构的重要手段。同时也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在它抑扬顿挫的丰富的表现力中凝结着画家的情思和风采。笔形墨态虽然千变万化，但虚实、刚柔却是其神髓。

杜老师从少时画写生时起，就勤奋耕耘，多方借鉴。在他如醉如痴地练速写练行草的同时，又大胆借鉴黄宾虹先生在山水画中“雨淋墙头月移壁”之干而润，润而见骨的笔墨之法。潘天寿先生在论笔墨时讲的“笔不能离墨，离墨则无笔；墨不能离笔，离笔则无墨”的画论。李可染先生在画雨景用淡墨处理画面仍然见笔的笔墨之秒。徐悲鸿先生用线去塑造人物形象。蒋兆和先生用水墨刻画人物形象。叶浅予先生注重中锋的用笔之法。黄胄先生用水墨表现人物，既简练又传神。以及任伯年先生把西洋画，花鸟画和山水画的水墨技法巧妙的运用于人物画。因此，才有今日的笔墨以北宗蓄其势，以南派添其韵的运笔清劲洒脱，用墨灵动润泽，以及“浓、淡、重、轻、紧、松”浑厚华滋的画风。

在笔墨处理上，他沉迷以轻松的心态作画，求得整幅画面的疏淡，滑虚不火气，“淡”中见灵秀，“虚”中见实境的艺术效果。

在线法上，他强调线描不“千物一线”，线要描得慢，控得紧，留得住，每一笔要送到底，交待清楚，切忌飘。

在墨法上，他积墨和泼墨并用，强调墨中见笔，墨中透线，不能随意泼写。

在用色上，他十分坦诚地说：“我喜欢中国传统的水墨意笔画作，更喜欢以墨为主的作品，在处理今天雪域高原的生活情景时，又多以雪景为主，所以在艺术上的黑与白格调的强烈冲击力，便成了审美上的不懈追求。”正基于此，他才偏爱黑白，善于布白，作品中有意减弱飘移跃动的色块儿，加强黑白的强烈对比及韵律，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墨色交融成趣而又各自分明，把水墨画的灵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饱览杜老师的画作《雪域藏骑》、《雨打琵琶》、《版纳诗意》、《踏青秋》、《母与子》、《帕米尔风情》等，都可谓笔简墨酣的典范之作。

其中《帕米尔风情》一画，更有着它独特的墨韵和神力。干湿、深浅的墨色浑然一体，使画面尤加厚重和整体；黑色浓重的群骑与天地融为一体，更显得画中的人刚勇粗犷；天空淡暖墨色平涂几笔，再弹以粉点儿，更增强了塔吉克人顶风冒雪比赛叼羊的节日气息。此图用笔洒脱浪漫，时而坚定如铁、力透纸背；时而轻纱指面，虚幻如梦；时而婉丽如水，润物无声；时而大江东去，惊涛拍岸。此画一气呵成，又是何等的痛快！

杜老师作画常常是“心忘方入妙，意到不求工”达到身心皆遗，物我双忘的上乘境界。先是情思具结，灵感涌动，后是挥毫如飞，势如破竹，嘴角似在开合，毛发欲有动意，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惟妙惟肖，画的每一个空间都被他赋予了丰满的活力，或者说蕴造出了盎然生机。他的毛笔速写被人们堪称一绝。只见他感发高翔，运笔成风，顷刻之间纷纷扬扬，洒洒落落，人物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大有“戏拈秃笔扫骅骝，欲见麒麟出东壁”之韵势。

《宋苏轼诗意》

为获布拉迪斯拉发国际青年读物奖的文学作品《盐丁儿》所作的插图；获鲁迅文学艺术奖的文学作品《铁木前传》所作人物插图；为《菊儿姐姐》、《古玩恩仇》、《金编钟》、《古董张》等所作的插图；近作为老舍先生名著《骆驼祥子》所画的祥子，虎妞，刘四爷等都是不打草稿，人物，情景烂熟于心，在不经意中洒笔而成。其中的人物神韵，社会风情，环境气氛等，实在是妙趣横生，妙不可言。

对杜老师绘画的涉读我是细致的，认真的。随着涉读的深入，我的思绪也愈来愈清晰。杜老师的画影响何在？杜老师又何以能成就大业？便又自然而然地成了我追述的情结。

杜老师忘我的追求，痛苦的磨砺，几十年的勤奋饱尝了艺海的酸甜苦辣，终于以超人的顽强闯进了绘画艺术王国的殿堂。岁月无情人有情。他的作品曾在美国、俄罗斯、法国、日本、德国、朝鲜、加拿大、比利时、新加坡等国家，以及香港、台湾等地域展出，反响强烈，并多次获得布拉迪斯拉发国际青年读物，鲁迅文学艺术等项大奖。

杜老师之所以能成就大业，寻求答案的结果，我认为有以下诸多因素：

原因之一，是他有一个生性厚道的健康心态。

众所周知，杜老师有一颗常人的心。昔日蒙难之时，他能忍辱负重、沉默寡言、埋头苦干；如今声望日重，他仍神态依旧，毫无艺压群芳之气。正如他所说的：“我不善言辞，不爱炫耀，又忌虚浮。”

他是以一种极为朴实真挚的心态去描绘他所钟爱的人和物的。换而言之，人的精神之美在于竭尽全部能量去完成生活赋予他的历史使命，杜老师作为一个真正的画家，探索、创新、攀登是他的品格和天职。他曾十分坦诚地说过：“只要拿起笔去画自己所想画的,就是最幸福的,也是人生最真挚、最美好的时光。”

杜老师对绘画有如此美好的心态，对人生、对幸福的真缔有如此般的感受，还怕艺术道路的曲折、坎坷和漫长吗？

原因之二，是他对生活爱得强烈而持久。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杜老师作为一个画家，他深知只有在生活这个源头里，才能铸就自己非凡的创造力。因此，他不断抛家舍业，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百姓中间去汲取源头之水。

太行山麓、西子湖畔、白山黑水、热带丛林、雪域边陲，都曾留下他寻觅的足迹。真可谓“四海为家，五洲为题，突击一生，死而后已。”

我记得那是在藏胞的帐篷里。他吃着绺粑，喝着米酒，听着低沉的牧歌，挥笔弄墨；那是他披着军大衣，坐在荒寒的高原上，迎着追肉裂骨的西北风，即兴神驰。他大胆地把干裂秋风似的渴笔与润含春雨般的泼墨结合起来，以表现《塔吉克老人像》的刚毅剽悍，及其衣袍的圆厚质感。通过厚重的墨色，简约的线条，一气构成了无比生动的形象。

《高原牧场》

原因之三，是他独具一种观察审美判断力。

西方美学家认为，艺术家有一种“内在的感官”，能够通过事物的外在形态分辨出内在的美丑，这其实就是一种观察审美判断力。杜老师作画之所以能“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对生活中那些转瞬即逝的姿情神态敏感与反应，迅速捉取。就是他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培植了一种独具的情兴速来的审美反射。高水平的写生，特别是速写，应该达于此境。杜老师的某些写生作品，就使人感到他在这方面的扎实功力和巨大潜能。

比如《回眸一瞥》一画就是典型范例。一九八三年，杜老师在青海一家奶站，写生一位陌生的藏族姑娘。刚画几笔，姑娘便发现了，就扭身过去，还不时回过头来，投以疑虑的目光。这回眸一瞥的神情使杜老师惊喜不已，马上跑回帐篷，一气呵成这幅作品。面对这个“回眸”，我们感到画面上捕捉的虽是闪电般的偶然一瞥，却淋漓尽致地展示了藏族姑娘那种紧张而有惶惑的眼睛，俊俏而有倔强的脸庞，朴质而又强悍的性格。

我们感到，此画主要不是技巧问题，而是靠“画家的眼睛”长期观察感受的结果。它比在画室里面对模特儿的苦心经营更困难，更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

原因之四，是他能自强不息地探取真美。

细品杜老师诸多的青海藏区写生作品，不能不说杜老师在国画风貌上这是一个新阶段的发端。一九八三年去青海之前，因得李震坚、方增先诸位南方画家的熏陶，无论是北方风情，云南姑娘，还是闽南少女，都洋溢着笔墨轻快活泼、运线潇洒清劲之格调。这些作品有法度，不拘紧，给人以十足的清新之感。如果说有憾缺的话，那就是艺术个性欠力度，欠深沉。

青海写生之后有了明显的变化。一派秀丽润泽的南国风情不见了，苗条俏秀的江南少女绝迹了，代之以雪域的雄风，大漠的烈日，豪放的容颜和凝重的目光。初到青海，他曾一度彷徨。他所熟中见熟的笔墨纵然再酣畅，也显得柔弱了。对象是粗犷豪放的，是滞重浑厚的。天苍苍，野茫茫的景色，也令人觉得崇高。他随身带画集的《西藏风情》，尽管画的也是藏族生活，却其中的味道与自己直观的印象悬殊太大，也失去了参改的价值。

用怎样的笔墨表现此时此地自己眼中的对象呢？不可能完全抛弃以往所学的东西，但必须有所变革和创造，自强不息的探取现实自己眼中对象的真美。他一幅又一幅地试画。尽量不让过去习惯了的东西把真实的感受扭曲，尽量从今天对象的特征上寻求变革技法的启示。似乎在不觉间忘掉了技巧，专注于对象而不顾及技法的自由挥写，结果笔也沉重了，线也有力度了。

他融任伯年等大师山水画的笔法，把“干裂秋风”似的渴笔和“润含春雨”般的泼墨揉合起来。过去他喜欢用色，总喜欢点染几处夺目的色彩，不知怎的，尽管藏胞的衣饰也十分鲜艳，他却觉得比江南的所见单调的多，浓厚的多。因此，他加强了黑白基调的分量，减少了飘移跳动的色块，即使藏胞那极具色彩的紫铜脸膛，他也只是施以少量的赭石花青，借以来突出黑与白的冲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