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文学艺术网讯：梁崎先生（1909-1996），回族，河北省交河县生人，1945年移居天津，梁先生字砺平，号职叟署幽州野老，燕山老民等，斋号守研庐。生前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天津画院画师、天津文史馆馆员、广西石涛艺术学会名誉理事等职；参加湖社，号曰“ 漱湖”。

当代著名画家梁崎先生山水论

      余观历代画论，词意古奥不易领会，而石涛之画语录，更参以禅理，尤令人难解。馀如林琴南、陈师曾诸人之作，文理清晰自属画论佳作。惜讲求技法少，而连篇累牍。着重流派衍革之论述，似于初学裨益不大，惟「金巩伯先生画学浅说】 ，采撷各家之长参以自意，处处从初学着想，文词务求简明易懂，与林陈二位先生之作互相参阅，当可获益更多，此作以金先生之作为蓝本略予增翻，殊嫌唐突前哲。为便同道非妄作解人。希方家正之。

      山水易学而难工，花卉易学而易于进步。山水皴擦渲染虽易近繁杂，少有瑕疵，亦易掩饰。花卉一笔是一笔，不容更改，故必审视明确而后落笔。方无奈强忸怩之弊。不明皴擦渲染之法而言山水，是何异痴人说梦能令人信耶！,见笔谓之皴，不见笔谓之擦、谓之渲染。擦者干笔。渲者干湿之间。染则纯用湿笔矣。虽一石之微，必先勾轮廓，一势皴一二笔,再依皴而染之，染之不足，而后渲之，仍恐其不浑也，而后用干笔擦之，又恐其不醒也，而后用焦墨破之，必使见笔而不刻露，浑融而有条理。夫然后而能事毕矣。然此不过为初学者指引们径耳，至于超凡人圣。参合造化，则如大匠运厅，动合规矩，岂能拘泥成法为所限也。学画当先鉴别。能鉴别古画，虽不学言，而论画亦必精确。故不学则己，学则易超越常人，盖因目有古画，胸有古画，只手生耳，苟日日讲习，不逾三月必有可观。尝见鬓龄学画，头白不成，且逾画逾入魔道。此无他。心目中无画也，是画与鉴别，似鸟之双翼，不可偏废，此之谓也。

      古之精鉴别而喜收藏者，不必尽能画、而能画。津皆鉴别精确。宋以降以收藏宏富著者,宋有米氏书画船，元有云林清閟阁，明有董氏画禅室，而项子京收藏之富。尤为海内第一。其书国造诸之深。盖得于鉴别为多也。

      回有六法,首推气韵生动。气韵，非可学而致也。必也天资聪颖，且必多閱览唐宋元明南北二宗名迹，益以读书养气。朝夕临池。生而不生，熟而不熟，自有一种静穆冲和之气。冷隽秀逸之致。此即气韵之谓也。尝见画师，力非不工，学非不動。然观其所作，非剑拔弩张，霸气扑人，即丘壑寻常，笔墨甜俗，洗于野狐禅矣。斯无他，有学力而无天贷。有天资而所阅古今名迹少，而又乏读书养气之功耳。

      查梅壑得力在生，王石谷得力在熟。生非初学生也。乃其工力绝熟之后，而以生出之。查梅壑深明斯旨。故落笔奇崛，造意幽邃。生于王翠之时而能自立门户，着墨无多。杳然深远。格调之高可比美云林。初学不易奏功。盖初学画，如稚子学语，必耳提面命一一教之。习之既久、始足言应对。梅壑用笔简古萧然，数笔便有千岩万壑之势。如学习未熟便取法梅壑，如稚子学语未成令应对。宾客将见吃吃艾，徒资笑柄耳。

      石谷题南北二宗于一炉。楼阁、人物、林木泉石笔墨绵密，各法俱备。学者可循此进窥宋元唐奥，非过论也。然习之既久，又易流于甜熟，浸失古趣。此过熟之病也，宜审思之。

      所谓生者笔生抽之谓也。(昔之古代石刻古朴自然，动合天趣)学石谷而为石谷所画，不能自立新意，则宜习梅壑以矫之。生中求熟，然而能生，二者相倚而后大成。故初学宜从石谷入手。学之既久，再学梅壑，更进而上溯宋元，自辟蹊径。王麓合每云，石谷之画太熟，查梅壑之画太生。盖以不生不熟自居，真知灼见，一语道破。宜为一代宗师。知乎此则国之能事尽矣。

      山水之难，莫难于意境。笔墨非不苍古，气非不浑穆，章法非不绵密,一落窠白更是凡乎。清初四王，麓台最逊。以其意境干篇一律也。故善画者不一定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即一树一石。一丘一壑，落想不同。下笔自异，尝见宋元人小品，柳塘曰静，花坞春深，数椽茆屋，两三幽禽，令人对之心填爽然。较诸时人之千岩万壑，一望索然者，直不可同日语也。宋郭河阳早春图巨辐，燕文贵秋山萧寺图长卷，峰密起伏，楼阁紫回，绵密深邃，咫尺千里，迥非元明以下名手所能及。故王蒙。黄公望诸人知其难而而不可及也。遂一变刻画之迹而为荒率简易之法。倪迁尤为知机，专事残山剩水以鸣其高，此亦藏拙之道也，然今学画者,周不可以元人之简易而忽之，宋人之繁难而畏也，元人简易，乃由宋人繁难中得来，不习宋人之繁难。又岂谙简易之妙哉。

      虚实，虚实二字乃画中最要关键。实易虚难。时入作成每重岩复壑，充塞满纸，拼凑成幅以炫其能，而过实之弊病生焉。尝见廉州小幅，浓墨巨点，满纸淋漓，忽有一二山石，略无皴染，且于浓墨树中，留以不染之夹叶树，此皆善于用虚者也。唐岱之画较麓台工致，而不如麓台者。过实之病也。

      苔点，苔点为山水眼目。如画龙之点晴，不可过多，不可过少。要于山巅0石隙间，参差错落四五点，明晦显然，神采焕发。自董源、巨然以及梅道人，龚半千，沈石田等告优为之。浓墨巨点、元气淋漓。如径滇黔山麓间，觉雨气山良扑人眉宇。近世学者，每不知苍点之重要。是以所作之画，不点则无神，多点则过赘。此皆不得苔点之要领也。欲娴此技，无他捷径，只有多看宋元真迹，更须究心探讨、勤练习，则所作自能神采奕奕，然令人神往。

      山石之要旨，画石之法便面最难。必使层次突出，棱角峥嵘，在不园不扁不长不方之间。倘一成形即失回石之旨，回介亦然，而其气韵绵宜，脉络贯通较回石尤难。无论画山画石。当先注意轮聪、轮影用笔宜干，用盛务淡。随意勾出，或能或显，侯效染既成，其隐者，不妨用浓墨略钩,益使其显，其显者，则用淡墨染之，而泯其迹。自有云烟变灭，山势峻崛之妙。就识，画之题款最难。宋以的多无款，自苏东坡，文与可始重题跋，马钦山，夏禹至款多提树身石隙。书法不佳，有碍于画，与其书为画累，宁以无款为妙。戚鹿床诗书画称三绝，间作跋语，亦觉隽永。故能画贵在能书，尤贵能诗文。即使。一树一石之微。简书法卓越。诗文隽逸，即可情词横溢。引人入胜。鹿床绝少繁密者，而其简净处正其妙也。。所为简净者。又非简单已也。笔墨虽少，画外之意趣实多，望之生无限新趣。尝见鹿床小品画面下部只一石桥，桥上立一人，极远处烟水茫茫，白鸥数点，真有不食人间烟火之趣。以视云林。一开一合。幽亭远岫，不更增出多少新意。学者最宜于此处留意观摩，当获益良多。

      尝见近人画多纯黑，其黑也如乌烟瘴气填塞满纸，若自染店取出，抑知乎能淡而后能浓，能白而后能黑，不有淡者何以显其浓，不有白者何以显其黑。故欲其黑也，先求其白。欲求浓也，先求其淡。层层皴染由浅入深，俟其将成，于山棱石隙着。一二焦墨浓笔以醒之，觉烟云缥渺中有墨如漆，光彩耀目。此真所谓画龙点晴者也。否则此之不解，惟以黑是尚。则何劳画师经营。付之染肆不更愈画师之经营也。树重去湿雨气才酣，米家山法在干湿浓淡笔墨间，互用得宜，非专以一片模糊为合作也。

      人物点缀，山水中点缀人物当与山石林木吻合，写意山水之人物，略具形态、重在神。工细之作，人物必须精细，即鬓须眉纹藤杖腰绦亦须工整方为妥贴。否则写意山水人物过于工致则伤神，工细山水人物过于简率则嫌潦草。此山水点缀物之宜注意吻合者也。

      布局，目之最难结构者，当数山腰。盖山顶则峰峦起伏，山麓则林木回环。皆有实境可以着笔。至山腰则专赖云烟变女，阴晴掩映而成趣势。非从空虚处着想不可。虑布局过空，则藉山径盘曲，或断或续，溪水横流或远或近，岚光灭没，野景迷离，自具一种深邃幽远之观，是为深远者也。于意境为最佳、于笔墨为最难。盖一著迹象，便失真谛。不著迹象，又觉过空。笔墨有尽，意境无穷。漠漠中气象万千自非名手莫辩。

      林木，山水画之树木为山水中之重要组成部分。学山水必先从林木入手，而林木又有季节之异，碧桃红杏袅袅迎风，则春山如笑矣。翠柳绿槐阴阴含雨，则夏山如滴矣。霜染丹枫吹黄叶，则秋山如装矣。烟锁枯木雪复乔柯，则冬山如睡矣。至萧寺钟鼓，板桥野渡，有疏林密树掩映其间，别有风趣。是以历来画山水者对林木视为重要部分。荆浩诗「笔尖寒树瘦」，一瘦字写尽寒树之神。孟浩然诗(绿树村边合)。一合字写尽夏木之状。王维诗「万壑树参天」,一参字写尽森林葱郁高旷之致。

      雪景，历代画家均有雪景之论述。求其精辟可参者，以清唐岱《绘事发微》中，所论最足借鉴，其原文如下，凡画雪景以寂窦黯淡为主。有玄冥充塞气象，用笔须于石之阴凹处皴染。在石面高平处留白。白即雪也。复曾之石皴要短，石根要暗，须染数次方显雪意。林木枝干以仰而留白显示霜雪。松柏杉桧，俱要雪压。行旅踏雪须戴毡笠氍衣，有冲寒冒雪之状。陡崖绝壁用栈道补，樵路危桥相接不绝。山寺人家须静掩柴扉，尘器不至。画雪之诀无他，在能分黑白之妙。万壑千岩如白玉塑成，令人有口噤股怀、心胆澄彻之感。古人以淡墨积雪为尚。若用粉弹，或以粉勾描者，品斯下矣。又清笪重光《画筌》云，雪景之渲染最难。不重则白处不显。过重便觉浊气袭人。近人中惟南田，新罗著墨不多。能得清寒之意。

      气势，作画以有气势为上，有气势则精神贯串。意境活泼。否则徒具形式，毫无精神，死画而已，更何趣味之言。盖用笔有力、初学尚易能之,至笔笔气势相连，此一部分与彼一部分，处处勾搭相贯，非学有根砥，不易得真奥妙。所谓有气势者，指全画成一整体，浑然一气。俾视者无懈可击，非死描成稿者，所能梦见。此学画与论画所当讲求者也。

      笔墨，有笔有墨谓之画。画非徒有笔有墨而已，必须用笔之法处处显出，无一笔庸俗者始谓之有笔。而墨分五色，浓淡燥湿各具其妙，始谓之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