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进哈珮生活二十年---李文祥
本文作者李文祥与哈珮先生合影
天津文学艺术网讯:(王大成报道) 我的岳父,恩师哈珮先生已于2005年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没有痛苦,无疾而终,享年90岁。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婿,挥笔为他书写了“撒手远尘寰永无俗累,垂头忘物我不在劳形”的挽联为他送行。我们朝夕相处20年此时让我想起苏轼那首千古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然而我同他感情挚深又怎能忘记那风雨情。
一、“半帘花雨一床书”
我爱人是老人唯一独女。我第一次拜竭这位津门著名书法家时心里还略有点紧张。他家住在一栋旧式楼房,楼梯窄而陡,我摸着黑儿上了楼。见到了我仰慕已久的哈珮先生。他高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慈祥中散发着书卷气,谈吐中显示出他博学多才的气质。最吸引我的还是他身背后那张单人床,床的一多半是码放得比较整齐的书,足有三尺多高,还有那数不清的大小纸卷,往上看在床上面是他的匾额,“怀馨阁”,床前的写字台上也堆满了书,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显得过于简陋了。地板擦的透着白茬,房间干净整洁。墙壁挂着名人字画,满屋飘散着老人家写字时那墨香味,这些虽与我想象的有所不同,但也毕竟与普通百姓家有所区别。尤其是他那博学儒雅的气质和他诗中所描述的那“半帘花雨一床书”的雅趣,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二、加入湖社被名家收为弟子
老人家一生不善奉迎,不事张扬,在天津书画界是公认的。老人生前曾对我说,他一生值得荣耀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十几岁就加入了湖社,并被位高名重的几位恩师收为弟子。从而奠定了他一生在诗、书画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曾有这样的报道,“当今的天津诗、书画界,能诗,善书,精于画者屈指可数,哈珮老人应该算是一个,”93年天津日报满庭芳栏目报道:“不是书家的书家-哈珮” 。哈珮从不以书家自居,事实上他也的的确确不仅仅是书家,他首先是诗人,论及他的旧体诗,甚至应该说他是天津第一流的诗人,同时他又是画家,但你若因此称他为,诗、书画家,他会即刻表示受用不起。”对记者的采访他经常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在刊登前给他看看,于是他总是要删掉一些。特别是对那些,带有诗、书画大家金字招牌的语言他是不愿接受的。
哈珮是苏州人,幼时在北京从黄佩华先生学诗文书画,颇得先生赞赏,黄先生常带他去当时北平的“湖社画会”,由于他幼时天资聪明,很得大家喜欢,又经黄先生推荐,画友王赞虞(墨浪)介绍加入了湖社。并结识了向惠孝同这样的诗、书画大家。在湖社他也常有作品与名家一起展出,但能够引起老先生们注意的还是他画中的自撰诗。有一次惠先生与人合作了一幅《浔阳江图》,他很喜欢,于是就给这张画配了一首诗,“灯前清泪滴枇杷,屈指江天客路赊,我正多愁感沦落,一丸凉月上芦花。”此诗被刊登在很有影响的刊物上,惠孝同先生看后非常高兴,就主动将哈珮收为入室弟子,当时哈珮只有15岁。老人家曾对我讲过,自己的诗、书画水平,主要得意于恩师黄佩华,惠孝同,给自己打下了很深的基础。他加入中国画学研究会后,又得到过会长周养庵,历南溪等先生指教。他中年定居天津,惠孝同先生亲自书信将自己的学生推荐给吴玉如先生。这是哈珮最后一位恩师。
三、晚年下肢瘫痪,余霞奉献社会
2000年2月今晚报刊登:“86岁高龄的老书法家哈珮先生长期卧病在床但听说举办义卖帮助困难职工的消息,斜倚在床上写了一幅大对子,让学生送到捐赠办公室,”我看后心里很难过,因为当时他受伤的腿部正发炎,伤口里还下着带有药物的棉球,腿一动就会钻心的痛,加之又是冬天他生活不能自理,写字就更困难了。
他在86年因一场交通事故造成股骨头坏死,那时他已步入古稀之年。由于腿疾逐渐恶化,他从88年左右就不能象正常人一样睡觉了,一年四季半卧在床上,双腿搭在床边的凳子上和衣而睡,一直到2003年和我们搬到一起病情慢慢好转后才能象正常人一样睡觉。这漫长的不眠之夜让他熬了近20年。由于他的住处几乎每天都要来人,就是“非典”时期也不例外,白天他接待着方方面面的客人,腿控的经常红肿,严重的时候双腿肿的就象木头一样硬,屁股下面的座疮每天都流着粘粘的血。他最怕的是过冬天,因为冬季取暖,热饭,烧水对他就更困难了。他不会收拾蜂窝煤炉子,用铁夹子又经常夹坏,或掉在木地板上容易起火,半夜炉子灭了他就只好冻着等我们清晨的到来。
今晚报沽上艺综栏目刊登了题为“哈珮与李希凡”的文章,区政协的一位领导看后问我,“看哈老的照片床前怎么还有一根横杆”。其实这横杆有一段故事,老人家为给大悲院校正即将出版的书有些累了,一天早上我们到时看到他的头上流着血都干了,原来夜里他摔在了床和桌子的中间,好不容易自己才挣扎出来。于是我就为他在床上安装了一根横杆将他关了十多年。什么时候困了他就趴在横杆上睡觉,就是这根横杆保护着他,直到2003年我才将它撤掉。有一次他为天津的一位书法家个人书法展写了贺辞,他来家中至谢,正巧赶上老人家写字,他被这一幕惊呆了,忙拉着老人家的手说,“晚辈领教了,哈老我谢谢您”。原来是这张“写字台“感动了他。
在他身边常年离不开一把铁钩子和铁夹子,他写字时要把所有用的宣纸,墨等用它钩到自己身边,然后在将自己的身体慢慢移到写字的合适位置,特别是在2000年以后他的双臂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移动都很困难了,他的“写字台”是临时的,他每次都用铁钩子将一个长70公分左右大小的纸箱子钩到一个小圆桌上,把写字用的毡子铺到纸箱子上。这就是哈老先生用了十多年的“写字台”。 在这近20年里没有人说的清楚他为社会各界,朋友,学生,捐助,义卖写过多少张字,可又有谁知道他每写一张字将要付出多大毅力,忍受多少痛苦。
有报道称:“哈老是堪称津门诗,书画印大家,资历最老,功力笃深,年龄堪大,但多年来他却从不以名人自居,更不端文坛老者架子,自己瘫痪在床却凡国家大事,书画展,义卖,捐赠,特别是对社会公益活动,市区残疾人事业从不吝惜笔墨,精心赋诗,并差学生或家人主动送到主办单位。”每当我看到类似的报道心情总是沉痛的,同时也为老人家付出的辛苦所得到如此评价感到欣慰。97年香港回归他赋诗有:“寸土归华夏,人民不可欺,青天分懔懔,高挂五星旗。”澳门回归他有诗:“五十中兴日,欢腾九九年,澳门归故国,朗朗见青天。”改革开放后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有诗:“国能存两制,奇策史无前,富农缘富国,端念邓公贤。”在纪念抗战胜利期间他作诗二首:“水远山重路,长征夜枕戈,红旗飘万里,高唱大风歌。”“正义援朝鲜,雄狮人战云,万言能直谏,谁似大将军。”抗击非典他写了一幅大四尺的字:“科学防治,战胜非典。”多年以来他参与社会各界,社团组织活动从不要求留名或报酬,他为天津周邓纪念馆竹刻楹联和天津大悲院一书的出版参与校正工作,还是在2004年他的诗、书画研讨会上,由市书协副主席毕开文先生向大家透露的。毕先生的简言短语表达了他和老人家之间的感情,和对他这种精神的敬佩。
四、不恋繁华梦,醒眼看人生
老人家一生没有大的辉煌,他不善奉迎,不事张扬,默默无闻安静地走完了他人生的路。其实他的艺术人生有太多成名的机会,身边也有足以将他捧红的大家和名人。
我记得2004年由天津市文联,市美协,市书协,主办的“哈珮先生从艺80年诗、书画艺术研讨会”开幕前,天津美术馆小会客厅里高朋满座,市委老领导张再旺,石坚,市文联党组书记,市美协,市书协领导及津门诗,书画界的老前辈们欢聚一堂。当座在轮椅上,以同大家阔别了近20年的哈珮先生被推进会场终于和这些老朋友见面时,全场一片欢腾。天津书协主席王学仲先生是哈珮的老朋友,一别20多年今天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特别是当80高龄的北京荣宝斋经理候恺老先生和夫人,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李希凡到来后,座在轮椅上的老先生握着他们的手感动的热泪盈眶,对候恺先生说:“对不起了劳你大架光临”场面催人泪下。候恺先生对大家说:“我看了哈老临的汉碑,那么多种都是全文,了不起啊,你们都不知道我和哈老是至亲,几十年他没找过我展卖过他的书画,”哈佩忙说:“我这东西那敢挂你那啊”。李希凡也说:“我对哈老关心不够,只是近几年来天津才到家里看看他,我们有60多年的兄弟之情,可我在《人民日报》文艺部呆了30多年他从没和我提过书画的事,只在前几年才给我写了一幅字,其中那首诗勾起了我不少的回忆。”“几经风雨几颠连,我正青春君少年,终是故人情意在,重重往事话从前。”在开幕式上市政府领导老同志石坚先生发表了激动而又热情的讲话,特别对哈珮先生能在90岁高龄仍以顽强的毅力临写汉碑全文22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是老人家晚年或者说他一生艺术生涯中最为耀眼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2000年有一篇报道:甘于寂寞的书画家哈珮先生,“津门书画家哈珮先生,堪称得上是耐的寂寞的人。耄耋之年的他,疾病在身,日夜坐在床上不能躺卧,却以超人的毅力,寄意丹青,淡泊名利刻苦治学的精神愈老弥坚。他正视着人生,看的开,放的下,乐观向上以书画抒发着他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乐观情怀”。我感谢天津的媒体,感谢多年喜爱和关心老人家的朋友们,是你们成就了他晚年的辉煌。
几十年来他深居简出,在我的记忆中他就是一部永不停息的机器,每天或读或写从不间断,如今他走了,我整理着他读过的每一本书,回忆着他曾对我说,“这些古典书很难懂,我都给它作了注角或断句”在他身上才真正能体现出什么是活到老学到老。我也经常同我的朋友说,不接触他就不知道什么叫读书。我记得搬家时几十箱装的满满的书累的搬运工找我要加工钱。他还经常对与他同龄的朋友们整天忙于社会工作感到惋惜。而自己总感觉时间不多了。因此社会上那种书画作品以尺论价,什么名利,金钱对他都没有感觉。这倒让我想起他的一首诗:“饮瓢箪食此心安,早识清贫骨相寒,何必繁华劳梦想,慢开醒眼过邯郸。”他一生耐得寂寞,甘享清贫,无怨无悔,活的洒脱,走的安静,真可谓不恋繁华梦,醒眼看人生。
老人家生前对他女儿讲,我是他的女婿,儿子,学生,朋友。是的,多年来这每一个角色虽然不同但我们之间深厚的感情是相同的。受他的影响和亲传如今我也走近了这书画的大家庭,我感谢他,也为走近他而感到骄傲和满足。
来源:天津文学艺术网
